2005/05/14 | 没有选择的分岔
类别(心情日记) | 评论(0) | 阅读(32) | 发表于 22:51
秋天的草地色彩斑斓,苍绿色,黄绿色,橘红色,棕红色,紫红色,粉红色,各式长长的草叶子交织匍匐,在它们内里燃烧着无名的热情,就算此刻清凉的早晨,它们也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  我坐在石凳上等着冬冬过来,石凳也沾满了露水。太阳升起来,美丽的秋晴,天上人间,光彩清明柔和,一切像套上茸茸的毛衣。

  大学时候认识的冬冬,太漂亮了没人和她说话,她又不住校,一下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上课的时候目不转睛盯着老师,一双手却藏在桌下忙乎,用小小银钩钩出美丽的花边或杯垫。直到后来跻身职场女强人,还热衷这类DIY手工艺——柔丝软线,密密的针脚,刚好与她上阵披挂的果敢决绝达成互补。
  冬冬喜欢和我同桌:“在你旁边,静静的感觉不到你的存在,觉得很安心。”
  我也喜欢和冬冬同桌,虽然一直没和她说话。
  直到一天下午,太阳光透过窗玻璃斜斜落在我身上,玻璃纹路隐隐投下些阴影。冬冬侧靠墙躲在绿色窗帘下面,整个人沐浴着绿色光辉。那会她在绣花,灵巧的手忽上忽下穿针引线,翩翩似风中柔弱的花瓣,看不出是有意识的活动。.
  突然针线脱开,待要把线再穿过去,线头又散了。冬冬说:“给我一滴水。”我从矿泉水瓶里用食指沾了一滴,颤巍巍递了过去。
  她的手暴露在阳光下,嫩得几乎透明,指间包围着暖暖的粉红——是血色自内部映了出来;掌上静脉微蓝,纤纤的花瓣上的纹路似的,绝妙的图画。
  她的食指靠近晶莹颤动的水珠子,轻轻点了一下,我只觉眼前光芒一闪,她的手已经移开了。
  不知怎的出了一额头汗。我想像她的指尖如何触及水珠,而水珠又如何在我们手指之间融成柱状,部分水滴连同它的光芒,又是如何从我指尖被吸到她指尖上去的。
  后来我们开始聊天,双方都善于喋喋不休,整节课整节课聊下去,老师生气的时候我们笔谈,彼此暗自吃惊于这样的奇观。
  大学生活如此结束。

2,小莹的好奇心
  冬冬带来一个女孩:“我的中学同学,叫小莹,我和她常常谈到你。”
  小莹笑道:“是啊,有说不完的故事,都听成熟人了。”
  我说:“真可怕,我的糗事你全知道!”
  小莹说:“哪里,都让我嫉妒死了,原来你们可以这么好。”其实她们还不是?据说中学里出双入对的,大学四年没有联系,毕业后遇见又亲亲密密和从前没什么两样。
  冬冬跺跺脚:“阿陶,你们单位有什么好玩地方?快带我们逛逛去。”
  我左顾右盼,无奈地说:“我们郊区单位,有什么好玩的呢?早叫你不要来了。”
  冬冬笑:“就是,有什么好玩,你真以为我是来玩的?我就是要看看你是怎么生活的。”
  我带她去桑树园。我最爱到那儿散步。我说:“你瞧前面这片荷塘,上次你妈妈要做荷叶粉蒸肉,我就在这里摘的荷叶。”
  冬冬兴奋地跑过去:“小莹,你不知道阿陶有多笨,他见新叶好看,摘了一大把,结果我妈妈不要,说是老叶子才香。”
  走过塘边的小木桥,我们进入桑树园。园子里全是光秃秃的树干,经过修整,小小一簇簇,像腾起棕色的一蓬蓬烟雾。还真有烟,袅袅一柱青烟,是老爷爷在焚烧残枝。
  冬冬慨叹:“真美。”这时候太阳变得热辣辣,贴在身上如一层铁皮。可是冬冬兴致高昂,看见老爷爷收集残枝,跑过去看新奇,和他说起闲话来。

  我和小莹坐在小屋前的木凳上。我看冬冬,她穿着紫红色毛衣,深灰呢子长裙。小莹问:“你喜欢她。”
  我吃了一惊:“你不喜欢她么?”
  小莹说:“我当然很喜欢她,我们好朋友嘛,你呢,有多喜欢她?”
  我说:“我……跟你一样。”
  小莹问:“你爱她吧?”
  我说:“你怎么问起这个?”
  小莹说:“我觉得你爱上她了,是不是?”
  我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  小莹说:“我看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。你爱她么?”
  我说:“说不爱也不好,好吧,我爱她。”
  冬冬和老爷爷聊得起劲,正帮助人家策划开发桑园呢:“这么一来,你就有足够的钱供小孩读书了,他们考上大学的时候,你要请我喝酒哦。”
  我笑了。
  小莹说:“我想,你是不会真爱上她的。”
  我看着小莹:“为什么?”
  她说:“因为你们不适合,你刚才是不是因为我逼问紧了,才敷衍我,说你爱她的?我想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。”
  我的心蓦地一沉。大学起习惯了隐匿自己的欲望,当它们是随着天光消散的魑魅。后来连自己也疑惑到底有没有欲望这回事了。只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好奇心,让我承认自己的爱意,她却又残忍的一脚踏上去,判下一个无望的前景。真残忍。
冬冬跑过来,额头沁着小汗珠:“真好玩。咦,阿陶,你饿坏了吧,我们找个地方吃饭。小莹,走啊。”一路絮絮叨叨:“这里太好玩了,春天桑椹成熟的时候,你一定要告诉我,我们要过来采桑葚!”

3,冬冬不知道小莹有了男朋友
  新年,一伙人在雨石阁吃饭,去时小莹还没来,冬冬和她第N个新男友阿联腻在一起。与旧男友相恋五年分手以后,她身边男人更替不定,最安全的办法是对他们敬而远之,只和冬冬交谈。
  我说:“平安夜我和同事要去教堂瞧瞧,照例人山人海,只好远远站着。突然看见一个女子,很像小莹,和一个黄毛妖怪一起。双手插在人家风衣口袋里,连衫帽扣在头上,毛毛又长又飘,看不清楚脸,只觉得像。——也不知道是不是。”
  冬冬抬起头,沉吟了只一会,笑笑说:“呆会她来了你自己问她。”马上把脸别过去,好像对此不再感兴趣。看样子她也不知道,我有点后悔提起这件事。.
  小莹是一个人来的,比先前胖了些。她本来就有几分丰腴,眼睛细细长长抹在那里,有一种烟视媚行的神气。
  “小莹,阿陶满肚子问号等你摆平呢。”冬冬先笑道。
  小莹把外套罩在椅背,与座上人打了招呼,最后目光落在我脸上:“什么问号?”我一时不知从何开口。
  冬冬又说:“你平安夜都干了些什么呀,给阿陶撞见了。”她盯了我一眼,有几分不满。
  叫我自己问,末了还不是她自己急不可待。冬冬就这点可爱。如果好友行踪刻意保密,本来就有点别扭,亲自拷问更处于劣势。当然都怪我木讷。
  我说:“那个外国人——”
  小莹淡淡说:“你说德拉特啊,期末嘛,他今晚给学生补课,来不了了。”
  法国姓氏。
  说是相恋没多久,自己也拿不准,所以一直没告诉别人。“想不到今天一来就被阿陶拿了呈堂证供对质,一点法国的浪漫也没有了。”

  不过,小莹说起相识很是浪漫。林荫道上,风来,落叶飞舞,小莹抬眼驻足看得忘形,一个不留神,啪嗒一张叶子打在眼角,想不到风中飘飘的落叶原来那样重,惊吓兼疼痛,眼泪流了一脸。翻开包包掏出纸巾,眼泪擦干时,一定睛又吓了一跳,眼前一个外国小伙,手中也拿着纸巾,笑吟吟看着她呢。大概她看叶子的时候,他在看她,所以知道流泪并非缘于伤心,只觉有趣。就这样攀谈起来。他的中文不俗,法语小莹那时只会“笨猪”“傻驴”,现在也正在学呢。
  把阿瑶羡慕的:“要也有个帅哥跟我搭讪就好了。”
冬冬说:“你可没那个缘分。被男人搭讪的女人,潜意识里多半有点勾引别人的意思,要搭讪她的男人,凭第六感也觉出来了,要不也没有胆量行动。象你这样娴静端庄的女人,本身已有拒人千里的高贵气质,再美丽动人,别人瞧着,再也想不到上前搭话的。”
  阿瑶笑道:“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?”
  小莹说:“这得看你想不想交男朋友了,或许你心思一活动,什么高贵气质的千里冰封马上消融,男人第六感也马上识趣,恶向胆边生前来搭讪呢。——像我,大概就是这般情形。”
  菜上来了,大伙边动筷边说笑。
  我指着一条鱼说:“每次看见清蒸鱼被一剖为二呈在碟子上,我都想起‘接吻鱼’来,你们瞧瞧像不像。”有人笑说:“像连体婴。”
  小莹说:“提起接吻——我这不是崇洋媚外——许多浪漫举动,中国人只学着外国人一点样子,好比一个人皮笑肉不笑。接吻、搭讪什么的,外国人做起来就不像中国人生硬别扭,其实我们最娴熟的还是胡思乱想。”
  第一次发现冬冬和小莹惊人相似,不止一点点。和小莹见面这是第二次,可是猝然细细碎碎的感觉一下袭人而来,仿佛也认识她很久了,仿佛她就是冬冬。
  那边阿尧说:“你这绝对就是崇洋媚外,不要因为就要嫁到法国去就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。”别人嚷着:“罚酒罚酒。”
  冬冬一起身,去了洗手间。这期间大家又猜起码来,就数冬冬的男友阿联和小莹玩得最起劲。阿联是真憨厚,玩起来像个小孩。

4, 小莹和冬冬的照片
  三月,我和小莹在咖啡语茶晚餐。
  我问:“春节过的如何?”春节向来就是连接回忆的狂欢,与重聚的好友细说从头,向自己证明成长路上有哪些人曾共同行。小莹和冬冬同学少年,自然更免不了频密见面吧。
  小莹说:“我和冬冬见过几次面。”
  我问:“你们玩的开心吧。”
  小莹说:“她和阿联分手了。”
  分手在冬冬是常事,我想。
  可是小莹又说:“这一次是因为我。”愧疚中不是没有几分自得。清清嗓子,小莹继续说着:“还记得在雨石阁我跟阿联猜码么,冬冬老是笑。其实她那样微笑的时候,也就是她挺生气的时候。果然回去断然分手,说是她的男人眼里必须只有她一个,与别的女人一见面就那样忘形,何况还是她的知己,这还了得。”
  反正冬冬也不怎么喜欢阿联,与阿联分手大半是出气。我关切地问:“那你和冬冬——你们没事吧。”
  小莹说:“没事,还是一样的亲密——直到她见到德拉特。”
  我吃一惊:“冬冬爱上德拉特了?”
  小莹淡淡一笑:“这倒不会,就算冬冬真爱上德拉特,也不会有任何举动,她太骄傲了,不会做任何事情贬损自己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。只是,她劝我还是和德拉特分手的好。”
  我皱眉头:“啊?”
  小莹说:“她也是为我好,所举理由充分而有说服力。”大概是看出法国人没什么根基,普通一个年轻人,散淡惯了,无意成婚,又花心成性。而冬冬小莹她们始终闯不出一个婚姻目的。
  我说:“那你和德拉特分了么?”
  小莹说:“现在还没有。不过迟早的事。我听冬冬的话惯了,事事依她的意思做,不过这一次感觉很特别。”
  我问:“怎么特别?你自己不愿意么?”
  小莹说:“不不不,分手这回事我也有同样的感觉,不过奇怪得很,这建议出自冬冬口中,好像就全是她的意思,与我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似的。我觉得日后与德拉特的分手,一定会是一场美丽的献祭——献给冬冬的;所以感触特别深。”
  说话间小莹已经把套餐干掉了。我笑:“你今天好胃口。”
  小莹说:“是呀,春节过后又重了些,冬冬总提醒我这一向流行纤体,我告诉她,吃得好睡得好就够了,还求什么?”
  我说:“你瘦的时候比较像冬冬。”
  小莹说:“现在不像了吧。她那么苗条。”
  我曾经暗笑小莹增肥或许是因为德拉特喜欢女人丰满。现在才发觉,她只不过想要向众人标明与冬冬有所区别。

  小莹办公室就在附近,晚饭后还得加班,送她上去,看见桌子上地上散落着商品包装的样板,我说:“ 冬冬画画也很好看。”
  小莹说:“设计和画画是两码事——我们比较商业化。”
  我说:“其实你们的设计也很艺术。”
  小莹说:“那是电脑的功劳。嗳,过来看看,有你感兴趣的东东!”东东还是冬冬?我疑惑。
  电脑屏幕上出现她和冬冬学生时候的照片。小女孩的青涩与明朗,那韵味比较特别,少年时代的冬冬不见得漂亮,但她仰着脸笑得很灿烂。大部分照片里小莹都站在冬冬后面。有一张树下读书的,两人微笑着面对镜头,脸型五官特别相像,可惜小莹刚好藏在树阴里,仿佛冬冬的影子,月之外的晕,虹之外的霓。
  我说:“你以前是不是很害羞?”小莹说:“以前我很崇拜冬冬,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她,拍照时很心虚,怕在她旁边相形见绌,每次拍完就是无比痛苦地等待,不知道冲洗出来会是什么样子,总要拿到照片才松一口气。”
  我说:“冬冬的光彩来自她的爽朗自信,女孩少有那样大气的,不过有时不免给人压力。”
  小莹说:“你也有这种感觉?中学时我简直在她面前彻底遁形。现在冬冬控制欲那么强,我怀疑就是当初自己的怯懦给培养起来的。”
  另一张照片里,她们扮了猫的样子张牙舞爪,我说:“拍得好坏啊,一点不像少女嘛。”
  小莹说:“我们本来就坏。我这不是背后说她,不过,我们之间一丝一毫小奸小坏,双方没有不清清楚楚的,怎样隐藏也没有用,到头来徒然厌恶自己,以前这样的疑虑比较轻微,这阵子却慢慢变得严重起来。”
  我想起雨石阁的清蒸鱼,直觉告诉我,冬冬与小莹这一对连体婴或许就要分开来了。
  照片再翻下去就是德拉特。小莹叹了一口气:“有时候看着看着,觉得屏幕上这些照片是封锁在水井里或者镜子里似的,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,只一个按钮就可以删除。”
  她把照片关掉。
  我问:“可不可以把冬冬的一些照片发给我。”
  小莹说:“你和冬冬那么好,她的照片你还会没有?我这里的照片呢,里面也有我,万一有一天我和冬冬不再是朋友,或者我和你不再是朋友,或者我们大家都不再是朋友了,留着照片又有什么意思?”
  我不知如何作答,只好说:“怎么可能?现在我们大家那么好。”
  小莹说:“你说的是你和冬冬吧。”
  我说:“我对于冬冬是安全的:我听她海阔天空,take every thing for granted,不会像别的同学那样感到诧异;我无须判断,也从没有异议或附和;她对于我也是安全的。因为我从不需要向她展示内心,我莫名其妙的只言片语她也一概接收。”这一男一女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他们走到一起,只不过要掩饰双方唇齿间或脑子里的自言自语。只要,只要我暗恋她这一事实不被点破。
  冬冬不是那种收编崇拜者爱慕者,然后以兄弟姐妹相称,满足自己“众星捧月”虚荣的女子,她不过需要一个好朋友,君子之交的。
  小莹一直看着我,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了:“记得冬冬告诉我,你一直在别人面前说她的好话,对她一言一行,一举一动赞不绝口。你以为自己真的在由衷赞美她么?不,你是用自己夸张的溢美之词拉大冬冬与别人的距离,你越是赞叹,别人心理的反弹就越厉害,冬冬就越是孤立,而你们就越是接近。冬冬是知道你这点阴暗的自私的。”
  我汗颜,我们装作谁也没有心思,心理的活动也许真的不说也能明白。
  是的, the times they are changing,但是不,怎么可能,我和冬冬那样接近,以前一样,以后也一样。我没来由只想尽快见到冬冬,我需要证实我们已经在岁月里塑造成型,年年三百六十日的风刀霜剑也不能造成一丝一毫损伤。
  小莹这次叫我过来,难道就为了说这个?
 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莹。
  与小莹见面不过三次,但是已经足够,小莹,冬冬,我,我们之间的化学反应蓦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启动,一切变得不一样了。

5,冬冬告别桑树园与我
  终于又可以见到冬冬了,四月,她第二次来到桑树园。
  春光明媚的一个好日子。
  这次她带来了个男子,“他叫阿智。”冬冬说,她说话和以前不大一样,鼻音变重了,好像在感冒,有气无力的;其实并没有感冒,她的脸全是笑,那笑容散放着温柔的光线。与小莹见面以后,这次我特别关注冬冬的神色与表情,她不会没有觉察出我的紧张与戒备。
  我问:“小莹不来么?”冬冬抓紧阿智的一条手臂,侧着头说:“我们去采桑葚。”轻描淡写避开问题。
  我于是知道她们算完了。
  在桑树园冬冬抱怨:“阿陶,桑葚不怎么熟嘛,你晓不晓得桑葚熟了应该是紫黑色的?我还跟阿智夸口说我们能饱餐一顿呢。”
  我说:“现在天气很好,我怕过两天就要下雨了,一下就几个星期,所以赶紧叫你过来……”
  冬冬笑道:“哼,心急吃不得熟桑葚!”我一颗心被冬冬软化了,是的,冬冬还是那个冬冬,小人是我?
  桑树林和秋天完全不一样,新枝新叶长得茂盛,绿色的叶子,湿润,闪亮,在我们头上逆着阳光,是果冻,我们就裹在果冻里,连风都是甜的。
  冬冬的絮语夹杂着叶子的沙沙声传来,像是她凑在我的耳畔和我说话,我甚至感觉得到她的发丝在我耳畔厮磨。她在说些什么呢?她和阿智说话的时候,声音变小了,变甜了。
  她和我说话用喊的:“阿陶,等会你的大桑葚你得给我上缴。”仿佛我们隔了很远一段河床,其实就隔着一行桑树。
  桑葚多是红色,味道有点酸,不该这么早把她叫来。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。我的脖子被一丛树枝刷了一下,我回头一看,是冬冬,不知打哪儿冒出来,笑着把一个小纸盒递过来:“看我摘到的桑葚!你的呢?”她的头发有点乱,她看我的篮子,诧异道:“怎么没几个?我统统没收了。”她叫唤:“阿智,我采的比你多。”
  一切都只是个虚像。我固执地认为。
  我没跟冬冬说:“夏天再来啊,夏天来看荷花。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承认了,今天是我和冬冬的一次盛装告别,总要有这么一天的,早晚的事。各自面前横亘着没有选择的分岔,既然最后无人到达,干脆统统不留。

  很久以后我们偶尔通电话,冬冬问起桑树园,我告诉她:“桑树园——现在没有了,现在那里变成练车场了。”
  那一天大型推土机把泥土连同桑树铲起来,然后压路机的大圆桶滚来滚去,把泥土压得严严实实的。桑树林就这么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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